王开文：加强信息与网络安全领域互信合作 为地区安全稳定提供保障
中国驻吉尔吉斯斯坦前大使、上海合作组织前副秘书长，现任欧亚经济论坛组委会委员、论坛副秘书长 王开文
以谈论美国最大的输油管道运营商科洛尼尔（Colonial Pipeline）公司遭遇黑客攻击事件和“太阳风”（SolarWinds）供应链攻击事件开场，上海合作组织前副秘书长王开文，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讲述和回顾了上海合作组织（以下简称“上合组织”）在信息安全和地区反恐等方面的工作概况、中国在上合组织发展进程中发挥的作用以及对上合组织未来发展的思考。如今，现任欧亚经济论坛组委会委员、论坛副秘书长的王开文，依然非常关注信息与网络安全问题，更加希望经历了 20 年成长历程的上合组织，能够加强各成员国间在信息安全话题上的互信合作，以保证地区的安全和稳定。
一、“上海精神”理念逐步被认同和支持
2001 年 6 月，上海合作组织在中国上海成立。20 年来，上合组织在“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的“上海精神”指引下，不断发展壮大，成为全球幅员最广、人口最多的区域性国际组织。
王开文将上合组织 20 年发展分历程大致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 2015 年前的打基础阶段。在这个阶段，各种机制在不断磨合中逐渐建立起来并不断完善。第二阶段是从 2015 年上合组织扩员开始，这个区域组织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断增强。王开文指出，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希望同上合组织深化合作，包括孟加拉国、马尔代夫、叙利亚、埃及、以色列、卡塔尔、沙特等国先后提出，希望与上合组织建立对话伙伴关系。
从 2014 年 9 月上合组织杜尚别峰会批准《给予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地位程序》，为上合组织扩员奠定了法律基础，到 2017 年正式批准给予印度、巴基斯坦上合组织成员国地位的决议，印巴两国用 12 年时间走完从观察员国到正式成员国的道路。上合组织创始成员国元首一致认为，印度和巴基斯坦加入上合对提升上合组织的影响，推动本地区全方位合作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上合组织之所以取得今天的成就，王开文认为，很重要的一点，是各国在协商一致基础上全面推进政治、安全、经济、人文等领域合作。经过 20 年的发展，上合组织的影响力逐步扩大，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建设性作用，“上海精神”的理念也在国际上获得广泛认同和支持。
王开文指出，上合组织的20 字精神是根据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基本准则提炼出来的。这些年，上合组织的理念逐渐被广泛接受，这是因为在上合组织这个平台上，国家不分大小贫富，一律平等，都遵循协商一致原则，这种做法可以很好地维护各成员国的利益。而且，上合组织国家都主张多边主义，不搞单边主义。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不会影响上合组织发展的总体进程。
在总结过去 20 年上合组织取得的成就时，王开文指出，信息安全领域的合作成果是最主要的成就之一，中国在这方面发挥了重要的积极作用。
二、上合组织“很早关注信息安全问题”
在 2013 年卸任驻吉尔吉斯斯坦大使后，王开文于 2015 年进入上合组织秘书处工作。在上合组织秘书处工作过三年的王开文，对上合组织在信息安全领域的合作进程，深有体会。
王开文说，1996 年 4 月 26 日，中国、俄罗斯联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五国元首在上海举行首次会晤。从此，“上海五国”会晤机制正式建立，这也是上合组织的起源。这个关于加强边境地区信任和裁军谈判的机制，在解决了历史遗留的边境问题后，逐渐转型为具有重要国际影响力的综合性区域组织。其中，信息安全合作对上合组织区域各国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和社会安全意义越来越凸显，被置于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2001 年，上合组织在成立之初签署的《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上海公约》，是国际社会首次对“三股势力”做出明确界定。而且，公约还提出合作打击“三股势力”的具体方向、方式及原则。王开文指出，打击“三股势力”成为上合组织起步的直接原因之一，因为大家已经意识到反对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重要性，尽管当时大家的理解有所不同，但深知其危害。
在 2006 年 6 月上合组织成立五周年时，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在第六次峰会上签署了第一个关于信息安全合作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关于国际信息安全的声明》，明确提出要维护信息安全，承诺将在上合组织框架内共同努力，共同应对面临的具有军事政治、犯罪和恐怖主义性质的信息安全威胁。王开文认为，这是上合国家在信息安全合作方面的指导性文件，因为当时上合组织各成员国都感觉到，需要从地区安全、政治和军事安全的角度，重视信息安全方面的合作，而且，地区恐怖极端势力，已经利用这个问题做文章。
根据《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关于国际信息安全的声明》，元首们决定建立上合组织成员国国际信息安全专家组，吸收本组织秘书处、地区反恐怖机构执委会代表参加，以制定国际信息安全行动计划，明确在本组织框架内全面解决国际信息安全问题的各种途径和方法。王开文分析，上合组织成员须通过双边、地区和国际层面的合作，加大各国保障信息安全的力度。此后十多年，上合组织成员国国际信息安全专家组，与上合组织两个常设机构上海合作组织秘书处和上海合作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共同讨论参与工作推进。
2009 年 6 月，上合组织元首理事会第九次峰会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举行。王开文指出，在这次峰会期间，上合组织签署了对成员国信息安全合作具有指导意义的重要的基础性文件《保障国际信息安全的政府间合作协议》。这个协议确定了在上合组织框架内开展信息安全合作的手段和途径，提出通过双边、多边和国际三个层面，提高打击网络恐怖主义、网络犯罪和保障本国信息安全的能力。
此后，上合组织成员国不断深化和加强在信息安全领域的合作，先后签署和发布了系列合作成果，包括 2010 年签署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政府间合作打击犯罪协定》 、2015 年的《信息安全国际行为准则》、2017 年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政府首脑（总理）理事会第十六次会议联合公报》、2018 年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海关关于交换跨境运输消耗臭氧层物质信息合作的备忘录》《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海关关于利用莫斯科地区情报联络中心案件数据库执法平台渠道全天候联络站开展信息互助的规程》、2020 年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关于打击利用互联网等渠道传播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思想的声明》等，这些都为成员国在信息安全领域的合作奠定了基础，包括在通信和信息技术领域全方位互利合作等。
三、上合组织面临“网络安全合作新课题”
王开文指出，近些年，境外、域外的不友好势力，包括宗教极端势力等，往往利用互联网策划恐怖活动，例如传播极端思想等，对本地区安全稳定造成威胁。所以，上合组织国家需要在这方面多做一些事情。尽管上合组织在这方面的宣传不多，但是上合组织在这方面的工作都是务实合作，目的就是维护本地区的稳定和安全。
1. 加强打击极端势力方面的合作
王开文指出，随着 2017 年 6 月印度和巴基斯坦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各成员国间怎样能够在网络安全领域深入合作，对各成员国都是新的课题，因为这方面的合作不像在其他领域，国际法都有相关的规定和进程。特别是网络信息和数据的共享，要看各国的意愿。从 2020 年峰会发表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关于打击利用互联网等渠道传播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思想的声明》看，应支持成员国主管机关深化该领域合作，更好落实2019 年签署的政府间协定。这样看来，王开文说，各国元首对这方面的合作更加重视。
《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关于打击利用互联网等渠道传播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思想的声明》认为：“上合组织的优先任务是进一步加强合作，有效打击恐怖主义，包括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相关决议打击恐怖分子跨国流动，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及跨国有组织犯罪、其他跨国威胁，包括将互联网用于上述目的。”“坚决反对公开宣传和教唆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支持各国在打击利用互联网等渠道传播恐怖主义思想方面发挥中心作用。为此，呼吁有序履行联合国安理会第 1624 号和 2354号决议。”声明还指出，应该支持建设和平、负责、安全的网络环境，完全隔绝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思想。在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框架内，查明利用互联网宣传恐怖、分裂和极端活动交换信息，十分重要。
王开文总结，在上合组织成员国打击“三股势力”等领域开展安全合作的常设机构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的主导下，在打击极端势力等“三股势力”，包括贩毒等跨境犯罪方面，成员国已经有了很好的合作，在信息共享方面，也有很好的合作成果。在这方面，是有数据可查的。
时任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执委会主任叶夫根尼·瑟索耶夫于 2018 年 5 月在塔什干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说，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是地区安全体系的有效组成部分，2004 年成立以来一直致力于推动上合组织成员国有关机构在打击恐怖主义、分离主义和极端主义方面的协调与合作。2013 年至 2017 年，上合组织成员国有关机构共制止 600 多起具有恐怖主义性质的犯罪活动，摧毁 500 多个武装分子培训基地，抓获 2000 多名国际恐怖组织成员，缴获 1000 多件自制爆炸装置、50 多吨爆炸物、1 万多支枪支及 100 多万发子弹。2016 年至 2017 年，成员国共屏蔽 10 万多家网站，这些网站共登载 400 多万条宣扬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信息。通过成员国间合作，俄罗斯联邦安全局 2017 年共摧毁 50 多个恐怖组织和极端组织窝点。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有关部门通过联合行动，共逮捕和遣返150 名被通缉的犯有恐怖主义罪行的人员。
近些年，上合组织地区恐怖活动、恐怖袭击事件数量减少，这与各成员国机构和平台的合作息息相关。王开文介绍，上合组织成员国间每年大量的信息交换，包括恐怖分子的名单共享等，都很重要，虽然各国执法手段不同，但与国际组织如联合国在禁毒和反恐怖领域的交流，以及与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的合作，不断得到加强。
2. 警惕互联网发展带来的安全风险
王开文描述，网络技术的发展为西方国家不断借助互联网等媒体在各国策动“颜色革命”提供了便捷，地区的“三股势力”则更多采用互联网传播极端思想，并招募成员组织暴恐活动，这些与其他网络犯罪行为一起，对成员国政治社会稳定构成巨大挑战。可以说，严峻的网络空间态势更加凸显在成员国间加强信息安全合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进入 21 世纪后，在各种内外因素的联合作用下，中亚国家曾先后出现过各种形式的“颜色革命”与具有较大破坏性的社会运动，对地区稳定产生了严重负面影响。有评论分析，这些事件背后都有美国非官方的政府组织控制媒体、发布造谣煽动对政府不满的信息等，还包括通过自媒体煽动民族情绪。
王开文指出，一些国家政权的非正常更迭，往往都与互联网的推波助澜有关。上合组织地区国家都看到了这一点，在这方面的合作，也更容易达成共识。如何应对各种因素带来的地区政治安全挑战、维护地区稳定，一直是上合组织的重要目标。王开文分析，在网络空间各种言论的背后，不乏引导话题如民族问题等信息操作行为。看似普通网民发布的内容，却具有“带节奏”的效果。因此，要加强网络舆论引导，警惕网络水军的信息操弄。
3. 中国在信息安全合作领域的贡献
网络空间安全态势的严峻形势与信息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而且，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信息安全威胁的日趋多样化、复杂化，对上合组织成员国在未来信息安全领域合作提出了更高要求。王开文指出，各成员国可以通过网络信息共享等方式加强在信息技术领域的交流与合作。同时，也需要在制定网络空间负责任国家行为的普遍规范、原则和准则，打击利用信息技术破坏国家安全、传播恐怖主义思想、组织恐怖活动等行为方面，协调一致开展行动。
2018 年 1 月 24 日至 26 日，上合组织成员国信息安全合作专家工作组会议在武汉临空港经开区举行。作为重要的参观环节，坐落在武汉的国家网络安全人才与创新基地，获得来自上合组织 8 个成员国 50 多名代表的关注。王开文在 2018 年 6 月 3日接受媒体专访时表示，将深入与武汉开展网络安全领域的交流与合作。王开文认为，各国对这方面的合作兴趣很大，希望这个基地能够发挥更多更好的作用，在国际竞争中更多发出“中国声音”。
王开文说，他曾经多次带领上合组织成员国信息安全合作专家工作组到中国参观。成员国对中国的科技成果非常感兴趣，包括网络执法、智慧城市建设等，也希望能够得到相关帮助。未来，在数字经济领域，根据上合组织发展数字经济和信息安全合作共识，结合数字信息技术发达国家创新合作经验，王开文认为，上合组织需在多方面共同推进，实现合力。
在发展数字经济的同时，上合组织成员国也致力于发现和减少潜在的数据安全风险，一方面，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提升数据安全水平，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加强立法提高数据安全水平。王开文认为，作为负责任大国，中国发出的《全球数据安全倡议》，一方面，是支持联合国框架下的数据安全合作，另一方面，也是发出中国自己的声音，从地区安全稳定的角度考虑，倡导数据安全、自由流动，而不是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对他方进行指责。
四、未来需要加强成员国间信息安全领域互信合作
除了在信息安全方面的合作，上合组织各成员国家也不断深化其他方面的务实领域合作，如经贸合作。特别是在经贸领域，王开文认为，上合组织发展的潜力巨大。如果上合组织成员国能够在产业链上加强合作，形成互利共赢的产业链，就可以提高与周边国家的贸易额，例如在农业等方面加强合作。再如，在人文和体育方面的合作，可以提高百姓的认识度，也符合民心相通的现实。例如，上合组织为纪念成立 15 周年，第一次发起举办了上合昆明国际马拉松赛。有了这些合作，上合组织各成员国间的整个合作才显得丰满，然而，王开文认为，这些都离不开信息安全保障。
在总结上合组织过去 20 年的信息安全合作时，王开文说，上合组织的信息安全合作为地区安全稳定提供安全保障、为各成员国的稳定提供安全保障、为各成员国的百姓提供安全保障，保障了他们的钱袋子、米袋子和自身的安全。现在，各成员国间的合作突出表现在信息、数字、网络等各个方面，需加强信息安全，加强信息共享。
王开文总结，上合组织是全球最大的地区性国际组织，目前，上合组织成员国经济总量占全球 GDP 的约四分之一。应该说，能够把全球43% 的人口凝聚在一个组织中发挥合力，也是不多见的。今后，上合组织的影响力一定还会不断提高。
展望未来，王开文认为，上合组织成员国间在信息安全话题上有很多工作可以加强，以保证地区的安全和稳定。今后，上合组织的发展，随着在务实领域关系的深化，成员国间经贸产业链更紧密，吸引力会更大。上合组织各国在互补性上，特别是在人文、教育等领域的合作，也能逐渐凸显出来，例如交换留学生等。王开文强调，上合组织各成员国间的互信很重要，这是各种合作的基础。从历史上看，中国从来没做过对其他国家不利的事情，中国也不会做这方面的事情。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国家间合作，理应如此。
